妳今年83了。
從18歲嫁給阿公之後,妳就一直住在那個貧瘠的村裡。
環繞著鹽田的小鄉村,以王爺廟為全村中心。兒孫陸續誕生,或該含飴弄孫的妳,仍在廟口賣著零食水果,挑起周家的重擔。
小雜貨店裡有妳自己做的粿,用酸梅粉凍的冰棒,還有小村信仰所需的各式水果金紙。
清晨,妳會搭著早班興南客運到市場,一個人用扁擔籮筐挑回水果。小時候總是愛跟,跟在妳身後,看妳沿著巷弄叫賣。
那根磨到精光的竹扁擔最引人注目,平倚在妳肩上,隨著妳的步伐上下晃動。看來老舊細軟的竹扁擔,無論多晃都不會斷裂。
沒想到同樣身材瘦小的妳,一挑數十年。
這擔的確難擔,這些是自懂事起,我對妳的印象。
據說,那些籮筐以前是用來擔鹽的,比糕粿水果更沈甸許多的粗鹽。
在那個偷擔鹽去賣,被發現會被打得半死的年代,阿嬤就開始靠著它討生活了。
『彼當準巡察四介找,我一咧郎躲在溝仔邊,等到天亮才又累又餓的走回家』
這是我在你身上,聽過最緊張也最心酸的一個故事。
對多數人而言:<鹽田兒女>只是部得獎小說; 對我這個七股子孫來說:這是我家阿嬤的故事,精彩的足以再寫續集。
鹽田總是苦鹹,煽海風呷鹽土的兒女,命運也多乖舛。
六年前,因為照顧阿公積勞,妳終於病倒。再下病床時,妳已經扛不起那個家庭,而終於能放下那擔,順理成章讓爸跟阿叔盡孝道。
ㄧ場病後,瘦小的妳更佝僂,只是天生的生意腦袋依舊靈活。妳吃到美味的食物喜歡追問價錢,我們也就當做數學習題考妳。
端午節時,因為想念妳包的肉粽,執意買回材料請妳教我們包,多少也希望妳能找回過生活的意義跟趣味。
今年,是妳失去那繫絆了一甲子的老伴,重新生活的第五年。
去年,家裡重新裝潢,將妳的房間改裝成和式房,想給妳更舒服的靜養環境。加上前陣子求婚成功,農曆年ㄧ見到妳,就是告訴妳要準備坐大位,喝我的喜酒。
一桌年夜飯,就算我怎麼溝請,妳還是吃了幾口就放下,食慾越來越差,甚至連最愛的甜食都不再引妳興趣。
最後反而是紅包讓妳開懷,開心的讓我幫妳跟Open將紅包拍了一張照。
我們笑妳像是個老小孩般,要妳壓在枕頭下。這個紅包跟合照,是我印象妳生前最後一次妳的笑容。
『 阿嬤,妳安心啊去,妳歸身軀攏已經好了,可以無煩無腦,無病無痛,就親像妳少年時欲去打拼。』
『 阿嬤,妳欲去一個沒有海風鹹土的世界作仙了,我們會買你尚愛呷的仙草冰給妳,你想要吃多少攏無要緊。 』
『 阿嬤,我們會記得妳對我們的疼愛,會學習你勇於承擔的精神,就好像你還在我們身邊一樣 』
『 阿嬤,妳說妳擔一世人,現在妳會凍好好休息,毋免為著我們這些子孫操煩,你安心啊走 』
「伊講情人欲愛無勇氣,才來用字騙分開」
這是1999年,黃乙玲演唱的「無字的情批」,歌中沒有勇氣的男人,放下苦候的女人,留下表心跡的情書,再也沒有回頭。而今年,海角七號這部電影,同樣也講了一個:關於阿嬤的情書故事。
不同的是,劇中的阿嬤,直至一甲子後,才收到了他的答案。
阿嬤收到情書這幕出現時,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樣,期盼能看見阿嬤的反應?寄望導演給我一個交代?
我總是思忖著:多年後才收到這七封情書的阿嬤,曾有恨嗎?還有愛嗎?還是已經釋懷?是不是該滴下遲暮的淚水?抑是望著照片中少女的自己,因為形象在愛人心中永遠青春,而淺笑了起來。
我相信:導演是故意沒有把這個鏡頭拍出來的。因為連薄淺如我的影迷,都知道下個鏡頭可以輕易的把觀眾帶往掉淚、喟嘆、或者滿意微笑的情緒中。只要出現阿嬤淚水滑落佈滿皺紋的臉龐,或是乾弱颤抖的雙手將信掉落,那我一定會很捧場的把懸在眼角的鹹水傾倒出來。
當然,魏導就是沒有交代。沒有交代的留白,是可以自己填上的。在我想像中填入的,是這首「無字的情批」。
阿嬤一定曾經不甘心吧!如歌詞所寫:「不甘心付出,為伊哮歸暝」!
但經過了幾十年,再多不甘也已封藏。
歌詞中當年收到的情書,也「經過幾十年不曾拆開」,因為阿嬤「她講寫字不如相思」。
而友子阿嬤沒有收到信的相思跟遺憾,在多年後拆開這些情書,看見這些內容後,一定會得到補償。
這容不下愛情的海洋
至少還容得下相思吧!
友子,我的相思你一定要收到
這樣你才會原諒我一點點
我想我會把你放在我心裡一輩子
就算娶妻、生子
在人生重要的轉折點上
一定會浮現…
真摯的文字,是情書動人美麗之處,也是寄付之中的相思雋永之處。
而這沒有淵源的兩個故事,一則以詩歌,一幕以光影,藉著情書為主線,各自苦美。
情書,成就了動人的愛情,也貫串了這部2008年最感動我的電影。
2001年在系刊的投稿,換過幾次硬碟後,電腦裡已經沒有備分。
當年用Netterm在plan一字一字敲下的文章,原來還悄悄的躺在精華區。
世故了以後,突然想念起20歲那個:心思、筆觸都純粹的男孩了……
轉到www來,除了懷舊,就當作是是存在硬碟的另一種形式吧。
買了紅豆餅跟清心給你帶著
還有五分鐘,往竹南的火車要開
我站在車窗外
該交代的似乎都已經交代
於是只有隔窗對望,楞楞的發著呆
你拿起手機撥著
不久我的手機響起來
「可不可以叫火車不要開」你扁著嘴說
我苦苦的笑
但眼淚撲簌簌掉下來
我說「你最乖,火車如果不開,未來怎麼來?」
在入夜的連集合場
頂一分短髮
握木槍 喊殺
我們 無意與任何人為敵
只是知道義務
總要有人盡
而那奮力的每一刺
氣 刀 體一致
任汗流眼眶 在鼻尖滑
沒有人擦
讓汗恣意
就是想證明
年輕的軀殼裡 還有多少力氣
只是想證明
三四五六年級可以 我也可以
2005 12 01 國管院書桌前
思念築成一道二元聯立方程式
常數是通話的時間
以秒計
時間越小 對你的掛心怎麼少
就當作是預習
在沒有你的空氣裡練習呼吸
在不自由的空間中鍛鍊本心
我兀自求解
還盼是日
你毋須再面對這難題
於你旅日的第三天
我在千公里外的螢幕前
掛念
倉皇失措的掛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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